钱列阳律师注于刑事辩护、企业刑事风险防控业务，执业近20年，曾承办原铁道部部长刘志军受贿、滥用职权案、刘晓庆涉税案、厦门远华公司走私案、上海社保案等多起内外影响较大的刑事案件。
近年刑诉域的重大变化
问：您认为，目前刑诉域，在与经济活动相关的案件与法律方面，有哪些重大变化？
钱列阳：随着刑法修正案(九)以及两高司法解释的出台，在打击腐败、贪污受贿犯罪中，
入罪和量刑的门槛在数量上抬高了，但行为上降低了。
具体来说，公职人员为他人谋利的标志，以前是有请求、有行动，后来变成有请求、有答应，现在是没有请求，只要行贿者与受贿者之间存在上下行政关系，或者管理与被管理的关系，都可能被认定为有贪污受贿牟利情节。比如A是税务局长，B是A区内管辖企业老板，B完合法纳税，但是B在A的行政管辖内，两者之间存在管理与被管理的关系，B若给A送了过年红包超过3万，就足够定罪量刑的门槛了，尽管B没有对A提出任何请求，这是个。另外种，A跟B是机关干部，A是局长，B是处长，B对A无所求，过年过节给A送礼，也可能构成犯罪。因为两者之间有行政上的上下关系。
所以以前可以做些无罪辩护的空间，现在这些灰色地带已经变成了黑色地带。
问：您觉得这些改变是基于什么样的社会现实？
钱列阳：基于打击犯罪。但是刑期有所降低。实际情况是，贪污受贿案件在范围内，70%的涉案数额都在几十万到两百万之间，300万以内的占大头。
二个变化是今年9月两高提请人大常委会在18个城市进步开展刑事案件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试点工作。这个变化意味着，犯罪后的犯罪嫌疑人主观认罪态度的好坏，是否积退赃，在量刑上有很大差异。这是种扩展面、降低度的倾斜性变化。是对认罪伏法的强化。
问：那这种倾向性变化对于企业人员经济犯罪产生什么影响？
钱列阳：这就是我接下来我要说说的三点。检近对于行贿犯罪的逮捕条件要从严掌握。比如A是民营企业家，B是受贿官员。把A抓了以后，37天还没有逮捕的，就必须取保候审。关于是否逮捕问题，按照以前规定，基本是律逮捕，目的是为了从重打击行贿犯罪，降低逮捕条件。而现在，则抬高了逮捕条件。在此条件下，可能会有相当部分人不构成逮捕条件。这样，37天后未被逮捕的就会放人，民营企业家就能回到企业，企业就能继续正常运营。其实对于官员来说，常常是行贿受贿行为结合，单纯以行贿罪逮捕的往往大部分是民营企业家。所以实际上，这变化可以解读为，对相当部分民营企业家，对原罪的放马。
问：那我们可以理解这种变化可能是为了保护企业的正常运营。其中还有其他的考虑吗？
钱列阳：还有也是出于经济形势不太好的考量。换句话说，对贪官打击力度不减，但是对于企业行贿者，还是有所减轻。
还有点，量刑幅度降低了。以前十几万也得10年以上有期徒刑，而现在，例如我手上的案子，140万的判了4年，270万的判了7年。
问：那对于这种变化的原因是什么呢？
钱列阳：这主要是从罪刑相适应的角度来考虑，需要分出层次来。比如以前受贿12万、120万、1200万没有区别，都是10到15年。现在20万以下的3年以下有期徒刑，20万到300万是3到10年有期徒刑。这时候，根据金额的大小就有很多自由裁量的空间了。这就体现了罪和刑的相适应。
问：除了以上三点变化，还有其他变化吗？
钱列阳：审判中心主义。这意味着判决书要上网，法官要终身追责，因此判决更需要有理有据。这种情况下，法官和公诉人的距离拉大了，律师的作用体现了。法官更愿意倾听律师的意见。法官的责任加大了，也就强化了公正的力度。
这些是15年11月到16年11月中我感觉比较大的变化。年里面有这么多变化已经非常不容易了。刑辩的空间变大了，律师获得业务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多。
刑辩律师的“道”与“术”
问：您以前写过本书，叫《道与术》。您刚才也提到现在的发展对于刑辩律师来说有很大空间，但同时也面临很多问题。您对于年轻的律师有没有些好的建议或经验传授？
钱列阳：不要想着做“名律师”，而要做“好律师”。兢兢业业为客户服务，维护客户和法律利益的化。这是我们刑辩律师的本职，也是服务行业的天职。
问：您怎么来定义“名律师”和“好律师”呢？好律师做着做着就自然而然会成为“名律师”。
钱列阳：为出名而出名，和不为出名而自然出名是两码事。不要为了出名而出名，否则出名了也是坏名。这也是种刑辩之道。
问：您刚刚说的可以理解为“道”的部分。而要成为名好律师是需要经验技术指引的。您可以谈谈其中的“术”吗？
钱列阳：刑辩律师要培养工匠精神。抠细节，抠法理，学习相邻业知识，成为知识上的复合型律师。比如金融犯罪，你就要了解金融知识，走私犯罪你就要了解海关业务，毒品犯罪你就要了解毒品的萃取。这些非法律业的相邻知识是刑辩的基础。控辩审较量的不是谁比谁法律功底深，而是相邻业的知识掌握有多深。比如说毒品走私，贩卖毒品20公斤，够死罪了。后经律师辩护变成2公斤。为什么？因为该毒品是掺杂的，没有提纯，只有10%的浓度。所以经过律师有理有据的论证，证明该毒品的萃取技术，走私的毒品只有2公斤。
问：那您工作中接触到这么多域，您会每个域都这么认真的去学习相邻业相关知识吗？
钱列阳：那倒也不会。努力去学吧。就像我从来不玩股票的，这次徐翔案，中私募人，我做辩护的时候，什么叫对赌交易，什么叫自买自卖，什么叫尾市拉抬，什么叫虚假信息，这些是非刑法学知识，但就本案而言这是事实层面的相邻知识，就需要好好学习。向被告人请教，向相邻业人士请教都是有的。
问：做个好律师是很难的，要如何做才能走到这个正轨上来呢？现在很多年轻的律师可能找到个案源都很困难。
钱列阳：不积跬步，无以至千里；不积小流，无以成江海。这是很明显的。你今天的能力能接个多大的案子，这是由你的经验积累决定的。你没那金刚钻揽了这瓷器活，瓷器就得砸你手里。比如说李天案，达到了法律果、社会果、当事人果的俱不佳。这个案子没有赢家。
问：您现在是个名律师，也是个好律师，您做事情的底线是什么呢？
钱列阳：对自己有个交代。我要说服我自己，这件事情我该做。比如这次雷洋案件，给这个派出所所长辩护。大家都骂，但我也要接，当事人也有他无奈的面。
问：您说的对自己有个交代，具体有哪些方面的要求呢？
钱列阳：我的所作所为符合法律要求，符合人权保障的要求，符合法律人的职业良心，即公平正义，捍卫人权。个法治文明的体现不是好人能得到什么保护，而是个穷凶恶的人的合法权利仍然能得到保护。这就叫人权。好人的冤案被平反，那确实非常闪亮。而就是那个十恶不赦令人厌恶的人，明天要被枪决了，今天也要日三餐给人吃饱，不能受到侮辱。因为他是人，哪怕明天走上刑场。这就是人权。
就如同非典时期，所有人都避开非典病人，那些白衣天使也要迎难而上。这是他们的职责。律师也有自己的职责。我内心尽管也厌恶。天平的边是善良、强大、正义，当另边只剩下渺小、卑微、邪恶的时候，那边也必须站着位律师，去为那样的人服务，这是法治的要求。
问：现在这样的律师越来越多，以前很少有人有这份勇气，面对这巨大压力。
钱列阳：现在也是，压力巨大，我被媒体骂的还少么？（笑）但是无所谓，我内心认为这是对的，我对自己有个交代，我能接受。比如雷洋这个案子不管怎样，大家都恨死这个所长了，但也需要有人为他辩护啊。
为坏人说话就是二坏人，中民风中的这个成份在大城市中还是在减弱的，所以我们的法治还是在进步的。法律的核心就是追求公平正义，它来自于力量的制衡。中的文化是包公这种好人产生的，而西方文化是从天平产生的。
问：是否可以这样理解，中更多的是依靠于政府，包公这种“好人”的力量，而西方更多诉诸于制度？
钱列阳：这就是人治与法治的区别。我们还走在人治走向法治过渡的阶段。外认为每个人都是恶的，制度是放在恶人之间相互制衡的。两个人都贪婪，而制度的存在让大家都不敢贪婪。而我们的制度设定的是人都是毫不贪婪的，是善良的。天平的制衡就是建立在人性的自然流露和相互之间的制约之上。
好的制度堵住了恶魔之门，那天使就出来了。而个制度只保护天使，恶魔之门没有堵住，那恶魔也会同时出来。如同木桶理论，短板决定底线。天使放出来的快慢和多少不重要，恶魔放不放出来很重要。
简单
问：您是如何评价自己的？
钱列阳：我是个简单的人，想的简单，做的简单，说话也简单，因为我不想太累。这也是我给自己的标准。
问：如何能做到简单呢？比如雷洋案，会承受巨大的社会舆论压力，您是如何把它做得简单的呢？
钱列阳：很简单。要分清楚什么东西需要在意，什么东西不需要在意。抓核心，抓本质。虚荣心、名利的东西不要太在意。良心的、公益的东西要在意。我姓钱，钱氏家训有句话：“利在身勿谋也；利在天下必谋之”，这也是后辈努力的个方向。做事情要从简单到复杂，从复杂到简单，再从简单到复杂。
从简单到复杂就是工匠精神，克勤克俭。看似寻常奇崛，成如容易却艰辛。从复杂到简单就是去粗取精，去伪存真，提炼、概括、升华。这些都需要经验的积累，没有捷径。
问：您觉得做律师的道处于什么样的地位？
钱列阳：是根本，是哲学。法律需要文史哲的滋养。哲学给了你公式，史学给了你镜子，文学给了你色彩。有了这些，法学才能丰满。
个案子的起点和终点是回事，重要的是过程，这考验个律师的综合素质。
平时我也经常会阅读些文史哲的书。书不要本接本的读，读完本需要感悟，接着再往下读。跟着感觉走。个人在不同的年龄阶段会有不同的心理需求和生活感悟。我现在更喜欢沉淀些东西。
问：工作之余您平时还喜欢做些什么？
钱列阳：感悟，我喜欢在大自然之中。记住两个词：自然，平衡。这是《易经》中提到的。平衡是大道，比如木桶理论，短板才是起决定作用的。要将你的积蓄释放出来，平衡是能得到化的。五五二十五，四六二十四，当分成与九，你就只能得到九了。所以平衡，力量是的。
问：您在律师学院也是这么讲学的吗？对学院有什么目标吗？
钱列阳：每年9月11号人民大学律师学院都是由我抛砖引玉。这个从初的32人发展到现在的240多人，也说明了大家法律意识的觉醒。我们甘愿做年轻律师的垫脚石，承上启下。
这是对我们自己良心的交代，也是我们的历史使命。以后人大刑辩班发展更好了，有更合适的人了，我就会退出来。所以切顺其自然，简单就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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